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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度秋涼

  • 作家相片: 賴研
    賴研
  • 2023年7月13日
  • 讀畢需時 14 分鐘

蘇軾。西江月

        世事一場大夢,人生幾度秋涼?

        夜來風葉已鳴廊。看取眉頭鬢上。

        酒賤常愁客少,月明多被雲妨。

        中秋誰與共孤光。把盞悽然北望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見到她時立刻就想起來一些夢中的事,這些夢從小就困擾著他。他的夢有時候是東一塊,西一塊的拼圖,他是一個極有邏輯思考能力的人,醒來他會立刻把當晚的夢記錄下來。有時候夢會像連續劇一般連著幾個晚上,他在夢裡像一個旁觀者,又有時候融入夢中的劇情裡,醒來頗有「夢裏不知身是客」的恍惚。

        她的影像則是出現過幾回,在夢中他見過她青春洋溢的模樣,也見過她失魂落魄的時候,他甚至見過她一個人在陽台抽煙,仰望著星空,似乎在等待什麼?

        所以當她走進這個咖啡廳時,他確實被嚇了一跳,尤其是看到她換了便裝,穿上了黑色的工作制服,挽起了長髮,名牌上印了兩個字「祖兒」。

        他看著她的名牌,問了一句,「冬至的清晨應該喝什麼咖啡?」

        「喝什麼咖啡都好。不過要配一塊提拉米蘇。」

        「不會太甜嗎?」

        「我幫你準備了一塊不那麼甜的。」

        「好主意,多少錢?」

        「咖啡伍佰,點心本店招待。」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她把咖啡和點心端上來時,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,

        「先生,慢用。收據你收著。」

        他看了一眼收據上的數字,把收據摺好,放在咖啡杯的底部。吃完了真的不怎麼甜的提拉米蘇,一口咖啡都沒喝,走出了咖啡店。

        外面開始下起小雨,他猶豫了一下,她走過來遞給他一把藍色的傘,

        「先生上回落在店裡的傘。」

        「我一直以為掉了,沒想到是在這裡。」

        「慢走。」

        「我明天還會回來。」

        「相信你會的。明天應該會是晴天。」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第二天回到同一家咖啡店,坐了半天,沒有見到昨天那位女生,今天的服務生是個大男生,乾乾淨淨,是一般女生喜歡的那種。他走到櫃檯,點了一杯他經常點的特調咖啡,微糖。

        「請問昨天那位女服務生今天會來嗎?」

        「昨天?昨天我們公休啊?」

        突然想起昨天是星期一,確實是。

        離開咖啡店時,他看到一把熟悉的藍色的傘還留在傘架上。。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她那時才剛剛滿十六歲,一頭短髮,家裡遭逢一場噩夢般的變故,讓她在高中聯考的最後幾個月無心在復習功課上。

        那年的暑假,她已經知道未來的三年,她要以白衣黑裙的姿態,從城市東邊到城市的另一邊通學。貼身的制服包裹著她胸口青春的靈魂與肉體,她既是獵人,也是獵物。。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新生訓練那天,頭髪剪得短短的, 額頭前輕薄的留海,任風吹來擺去, 頭頂上的那片雲, 感覺沒那麼重. 高中, 新的學校, 新的環境, 新的起點, 新的心情.

        祖兒期待又有點害怕. 滿滿的公車幾乎全是這個學校的學生, 魚貫而下, 順著人流, 爬上山坡, 來到學校. 這會兒她坐在教室裏, 女教官嚴肅的訓著話. 那個有髮禁的年代, 別上髪夾及耳短髪是標準, 祖兒的髮型是犯校規的. 女教官凌厲的眼光落在她身上.

        她不知道除了髪型還犯了什麼錯, 女教官伸手拉出白襯衫底下的項鍊, 那是她的生日禮物. 垂著的心型裏放了一家人的縮小照片, 對她而言那是一種保護一種安心. 女教官認定那是耍酷, 違反校規的穿著. 她的項鍊暫被沒收, 放學再去取, 以後不可以帶上學. 女教官吐出的每個字都是聖旨, 沒有可是.

        頂上的烏雲又飄了回來, 新生訓練的這一天被女教官認識, 似乎在她的額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…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開學了,這個暑假過得挺辛苦的。媽媽不曉得從「婦聯新村」的那裏找來了手工活,吃完早飯,八點不到,姐姐跟他還有三個妹妹就拉起了流水線幹活。媽媽像領班一樣,分工精確,根據難度控制每一個孩子的工作內容,務必讓流水線運轉順利。一個早上下來,可以產出大約三佰件成品,姐姐最先完工,幫媽媽煮中飯,他第二個完工,開始端菜飯,妹妹們依序完成後擺碗筷準備吃飯,媽媽完成產品最後檢驗後才上桌。

        下午一點準時開工,妹妹們要負責洗碗筷,姐姐開線後,十分鐘她們就開始作業,條理分明。

        傍晚五點收工,他才能到公園旁的籃球場打一會兒籃球。正確的說法是看一個女生打籃球。

        ##

        上了公車,天色慢慢亮了。本來應該要搭「O東」,今天錯過了頭班車,只好搭「307」。到了三民路口,一個白衣黑裙的短髮女生上車,他的心跳突然加速。他坐在靠車掌的這一邊倒數第三排,她走到前面一排坐下,整齊的西瓜皮就在前方三十公分,可以看到她細緻的皮膚和髮毛。

        天色越來越亮,整個公車幾乎都是上學的高中生,各個學校的制服,綠色的,黃色的,白色的最多。剛開學,許多都是高一的新生,露出初生之犢的樣子的,怯怯生生的樣子的都有。

        到了台北車站,大家紛紛起身下車,她也是。下車時,看見她站在另一個站牌等車,這時候他才看清楚她的書包,還有她的名字「祖兒」。

        那天下課的時候,他猶豫了一下,沒有直接搭「O東」回家,反而在台北車站下車,在307的站牌下等待。夜色慢慢深了,並沒有看到她的身影,為了趕回家吃晚飯,終於他上了車。過三民路口時,他的心不覺緊了一下,只好期待明天的偶遇了。

        ##

        第二天早上,他故意往前走了一站,三民路口的站牌,秋天的風意外的有一些寒意,白衣黑裙的她已經在那裏等車。他很慶幸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,但是他不好意思靠得太近。

        突然身後有人拍他的肩膀,「小夏,你怎麽在這裏等車?」,原來是同校的書呆子江呆。他還來不及回答,來了一輛「O東」,猶豫了一下就被後面的江呆推上車。他從車上望著站牌旁的女孩,忍不住想爆粗口。

        下課之後,決心要等到她。台北車站的307站牌人來人往,六點,七點,八點,他的決心開始動搖。正在他考慮要放棄的時候,她出現了,仍然是緊蹙著眉頭,小手拉住書包的帶子,低著頭站在離他十公尺遠的地方。

        車子來了,一群人蜂擁而上,他倒退了幾步,估計她上不了這班車。車子開走了,他往後突然轉身,發現祖兒就在他的身後,促不及防的祖兒啊了一聲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知道不是故意的, 距離好近, 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, 這促不及防的轉身讓祖兒心跳沒來由的加速, 希望臉不要紅啊!

        就在幾個月前, 老哥出事後的一個傍晚, 阿六叫住了她, 這個村子的小流氓, 在更早的幾年他是孩子頭, 帶著大家玩衝關, 官兵捉強盜…

        不過幾年的光景, 他走上黑道, 入了幫派。 而祖兒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實也是條黑道, 同儕遠遠的避著她, 大嬸大媽的耳語說著 「妳是乖, 妳這個哥不行。」

        祖兒還得禮貌性的問安, 這是家教。白天裏陽光強烈, 她走來覺得寒冷,沒有人群的黑夜反而溫暖, 心自在。黑道險惡, 但是阿六送上溫暖 「祖兒, 妳哥出事, 有人欺負妳, 跟我説」, 他拍了拍她的背。

        祖兒笑笑説「好。」, 轉身離開, 淚水就這樣流了下來…

        「妳是好女孩, 好好唸書!」,身後傳來阿六的聲音…

        突然轉身要撞上她的男生, 同樣是單手扶著她的背, 感覺有點溫暖…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突然面對面,距離還不到十公分,幸福來得太快,他反射性地把手搭在祖兒的肩上,以免自己跌倒。祖兒竟也沒有閃避,只是臉刷的紅了。

        「對不起!我不知道後面有人。」

        他有點語無倫次的想解釋。

        祖兒也鎮定了下來,給了一個淺淺的微笑算是回答。這個男生原來也有謙遜的時候。

        其實祖兒早就認得他,只是她一向心高氣傲不會跟那一堆吱吱喳喳的女生瞎起鬨。他輕鬆地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算是那一屆的學校光榮指標,老師那時還意味深長的跟祖兒說:「明年就看妳的了。」祖兒當時點了點頭。

        更早以前,祖兒還是國小五年級,代表在校生致詞歡送他那一屆畢業時,他就是那一屆畢業生代表,那時的他就是一付高傲的樣子,祖兒最討厭這種臭男生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制服上绣著台北市某著名高中, 祖兒看著這個男生, 她認得, 優秀的人總是會被記住。他算是學霸, 老師都喜歡的型, 會唸書會打球, 私底下還很捉弄人…

        小學時, 晨間打掃時刻會放音樂和播放一段鼓勵文, 由祖兒和幾位同學輪流讀稿。像衣櫥的播音櫃, 就在督導室裏, 雙門拉開, 架上的機器操控不複雜, 對著麥克風讀稿就行。沒有隔音設備, 還好督導室多半沒什麼人, 放些教具和整排糾察隊的背心, 只消等維護交通的六年級糾察隊員掛好背心, 離開督導室就可以開始唸稿播音。

        總有幾位晚些進來的同學, 安靜把東西放好, 不打擾播音。偏偏這個夏研輕輕的放東西後, 卻吹起口哨, 這讓祖兒分心了, 其他同學還笑出了聲…

        等祖兒播完音, 他早已不知去向, 總不能去教室罵他。他大概根本不記得, 她一直記得這個優秀又討厭的男生。

        「307」終於來了,他覺得該禮貌的讓她先上車,後退了一步,不料後面有個莽撞的年輕人率先衝了上去,還轉身拉著祖兒上車。他一愣,認出年輕人是「婦聯新村」的阿六,腦袋突然一片空白,猶豫著要不要上車。車掌小姐探出頭,「你上不上啊!?」他突然想起校刊的一個笑話,一下子輕鬆了起來,覺得似乎自己想多了,就跳上了車子。

        上了公車,阿六搶了一個位子讓祖兒坐下,熱切的跟她說話,距離有點遠,聽不清楚。她低著頭,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。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鐘,夏研的眼睛不知道要往那裏看,最後索性轉過身去,看著外面一棟棟明亮的建築慢慢由高變矮,他的心也慢慢的萎縮。乘客越來越少,開始有空的座位,他還是站著。

        阿六還是熱切的跟她說著,隱隱約約聽到「星期六」「東南亞」幾句話隨著晚風吹進他的耳朵。

        她要下車時,他沒有勇氣回頭,阿六還有意無意的撞了他一下。下車時,覺得路燈一閃一閃的,好像在嘲笑他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週六的傍晚,他的腳步不知不覺的被拉往籃球場。球場幾乎爆滿,但是還是有幾個場地人比較稀少,因為大家都有默契,那幾個場地是「海哥」兄弟們的地盤,沒有人會白目的去那裡碰釘子。

        但是也有例外。一個短頭髮的小女生,每個週末下午五點就會準時出現,開始站在罰球線投籃,一個,兩個,投滿五個空心球後轉到右邊四十五度角,一個,兩個,五個擦板投籃後再轉到左邊四十五度角,繼續五個擦板球。

        這已經是最近幾個月的持續戲碼,引來不少血氣方剛的少年圍觀。還有人竟下起賭盤。連「海哥」的兄弟也靜靜地看這場投籃秀,沒過來打擾。

        小女生投完了球,就喝幾口水,擦擦汗,旁若無人的離開球場。

        今天比較特別,她抱著籃球走到他面前,把球遞給他。

        定著眼睛看著她,她的眼睛清亮,完全沒有平日促狹的神色。

        他站在罰球線,一個,兩個,三個,投滿十個空心球後轉到右邊四十五度角,一個,兩個,三個,十個空心投籃後再轉到左邊四十五度角,繼續十個空心球。

        「一對一,打半場,防守時讓我一隻手,敢嗎?」,短頭髮的女生挑釁的說。

        他楞了一下,心裏覺得好笑,正想不出破冰的台詞,球就遞了過來,現成的機會。「沒問題, 輸的請吃冰!」

        「Lady first!」,他把左手放到背後,就這樣開賽。祖兒運著球,身體沒有壓低,一個不注意被他撥走了,上籃得分。其實很後悔, 那是他對籃球的直接反應,他淸楚他不想贏。這次祖兒小心的運球來到禁區,她故意把球運往右邊, 他伸出手,祖兒立刻轉身,跨步,上籃擦板,漂亮的一球。

        他發球,祖兒防守,他運了2步,投個確定不進的遠射。球又回到祖兒手上,她運著球,沒什麼機會,他一隻手揮啊揮的,她也無法投球,想讓她又不能太明顯。祖兒突然說:「鞋帶鬆了!」, 他暗笑不動,祖兒繞過他,投籃得分…

        祖兒開心的喊著:「Game over,贏了!」,他也開心的說:「吃冰去!」

        球場的四周響起掌聲跟口哨聲,人開始聚集過來,「海哥」的兄弟也圍了上來,

        「耍帥啊?那個村子的?」,一個飛機頭不懷好意的說。

        海哥不知道哪裏冒出來,「大豬頭,這是陳家的妹子啦!」

        祖兒沒好氣的說,「他欠我的!」拉著他的衣角邁開大步…

        進了冰店,看了看老闆,

        「一碗紅豆冰,一碗清冰。」

        「你幹嘛吃清冰?」

        「我對紅豆過敏。」,他說。

        「老闆,一碗紅豆冰,兩根湯匙。」,祖兒大聲的說。

        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,心彷彿被蜜融化了。冰吃得慢,溶得很快。

        突然一個威武的軍人跨進冰店,

        「你是那個學校的?」,瞪著他。

        「建中。」,他不覺站起立正。

        「好吧!稍息後繼續。祖兒記得回來吃晚飯。」

        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拿了十塊錢給祖兒,「別吃男孩子的冰。」

        ###

又掉。臨午夜時下的一場雨還沒有完全乾去,清晨的雨又如霧般掩來。

        他撐著傘,等著祖兒。祖兒不一會兒來了,她的父親幫她撐著傘,背著書包。跟她的父親點頭,祖兒走到他的傘下。

        「伯伯再見。」,他禮貌的說。祖兒從父親手裏拿過書包。

        上了車,祖兒坐裏側,他坐在外側,車子沿著民生東路往前走。雨越來越大,敲在公車頂上,落在玻璃窗,模糊了街旁一棵棵路樹。

        「我要搬家了,我爸爸要調到桃園。好像那邊有一個鄉公所秘書的缺。」

        祖兒臉色立刻白了,「什麼時候?」

        「春節前,我現在要開始找住的地方,也許住舅舅或阿姨那裏。」

        「要不要住,,,住我家裏?」

        他搖搖頭,「不可能的,睡客廳嗎?」

        祖兒沉默了,眼淚像珍珠一樣一顆顆滑落,像車外的雨。

        舅舅住在板橋宏國社區, 從小對夏研就很好, 第一次吃蘋果和葡萄乾都是舅舅送的。天真的媽媽理所當然的認為, 可以讓他住舅舅家裏, 但是當看到舅媽嚴厲的眼神, 就知道不可能的。

        父親在黃昏中轉往第二個可能的棲身之處, 東園街阿姨的家。等待的是台北人一樣的客氣和清楚的暗示。那時候沒有這麼方便的聯絡方法, 父親卻還是胸有成竹, 帶他到廈門街一個同鄉的家, 想來是父親心他中最後的備案。裡面住著好幾位來自桃園的高中生, 父親帶他到南昌街買了書桌和椅子, 父子兩人抬著桌椅走過好幾條街,就這樣住進了這棟同鄉租來的日式建築, 廈門街 123巷108號。

        整理好書籍和隨身幾件衣褲,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新買的書桌前,寫明信片。

        「祖兒同學如晤:

        我已安頓完畢,勿念。」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糊了地址的明信片

        明信片躺在祖兒的書桌上,短短幾個字,念了又念,捨不得收起來。是他的紙短情長,還是祖兒自個兒的思念,情竇初開的小女兒的情事。

        搭307不再有期待, 倚車窗而坐, 她從書包裏拿出他的名信片,,被雨水打濕變得不平整,為什麼糊的是寄件人的地址?

        車窗吹進來的風,讓祖兒下意識地把它握得更緊,就讓它飛走吧!反正祖兒想回的信也無處可寄,她望向天空,手中握著的是斷了線的風箏…

        一個闖入平靜生活的陌生人,往湖心扔了塊石頭,漣漪散開,一圈又一圈,在最美的時刻,平靜了。

        他默默離開,她心中的漣漪不散,祖兒祈盼不是從生命中退場…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寄給陳伯伯的信

        伯父您好,

        小姪魯莽,在未經您首肯下就寄明信片給令嬡祖兒。我因家父職務調動,已經遷居至桃園空軍機場附近,為求學期間方便學習,家父安排姪暫住於同鄉於台北廈門街,步行約二十分鐘即可上學。

        我與祖兒是國小前後期校友,想必她已向您報告,希望在您的同意下,讓我可以通過書信繼續向令嬡請益,切磋學業問題。祖兒若有功課上的問題,我也會竭盡股肱之力協助解決。

        朗朗之心,祈伯父明察撫允。。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第二封信沒有轉到祖兒手上,二人平靜的擦身而過,安靜的祖兒內心早已亂成一鍋粥,她提筆寫下了…

        收到的明信片,地址糊了!知道信寄不出去,我反而可以一股腦兒的渲洩對你的思念。

        我討厭沒有你的307站

        我討厭沒有你的籃球場

        我討厭沒有地址的明信片

        我討厭自己捨不得丟了它

        我討厭你不知道我的喜歡

        那天進了冰菓室,同張桌子,點了紅豆冰。吃起來沒有甜甜膩膩的味道, 走味了,不再是我心裏的美味。真想知道跟你在一起,吃苦瓜會是個什麼味兒?

        還是要謝謝你陪我走了一段,我的16歲不寂寞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來信收悉,甚慰。

        你與祖兒交往的事,我既沒辦法反對也沒辦法贊成。時間是考驗愛情最可怕也最無情的利器,你現在不明白,祖兒也是。

        如果你讓自己沉澱下來,她也會沉澱下來。幾年後你們一定會相遇,那時候我樂觀其成。。。

        ###

       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,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在那一年各懷著心事過完了難熬的春天。夏天的傍晚,男孩回到民生東路的社區籃球場,發現好幾輛推土機正在收拾最後的殘局。遠遠近近坍塌的房子像卸了裝備的老戰士癱在一塊兒,窄窄的巷道也消失在不該消失的地方。他認不出祖兒的家在那裏,冰店也一起拆了,只剩下店外兩棵老榕樹,守著這攤斷壁殘垣,標示著他們曾經的青春。

        初戀因為眷村的改建畫下句點,這或許就是天意。他狠狠的望向天空,撿起半塊磚頭,收在書包裏,最後一次搭307公車,像遊魂般的離開,再也沒有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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