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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咎無譽

  • 作家相片: 賴研
    賴研
  • 2023年7月13日
  • 讀畢需時 10 分鐘

無咎無譽

辛棄疾《醜奴兒》

        少年不識愁滋味,愛上層樓。愛上層樓,為賦新詞強說愁。

        而今識盡愁滋味,欲說還休。欲說還休,卻道天涼好個秋!

        ####

        少時讀辛棄疾頗覺未免太過兒女情長,人生自當金戈鐵馬,細想當年,其實正是未識愁滋味而已。人的一生,多少都有些當時想做卻不能做或不敢做的事。識盡人生如苔如露如霧如風之後,獨立拱橋一星如月,畢竟不如意是人間常態,你我皆然。

        有人為柴米油鹽所困,有人為功名利祿所困。困的原因不同,結果卻十分相似。有人為情所困,有人為愛所困,凡人為貪瞋癡所困,佛為眾生,為慈悲所困。

        酒須多年醞釀,感情也是,一時是非功過,當時也許情緒澎湃,多年以後多為小菜一碟,適合下酒,權充談資,那麽當年的捨不得或放不下的到底是真是假?

        彼時為真,今日為假嗎?或是彼時是假,誤以為真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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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仔細想想,自己成長在一個父母很辛苦,孩子們很知足的時代。那時的父母過年發壓歲錢只是個形式,過了初五紅包就要收回去繳學費,孩子們也不敢抱怨,每個孩子都差不多。過了初五,在神明桌上的橘子就可以拿下來吃了,我一直以為是一個習俗,長大了明白只是家裏窮一些,但是不覺得不滿足,家家都差不多,還是有一個快樂的童年。

        幼稚園畢業,什麼都沒有學會,只會在發餅乾牛奶時醒來,想來我從小就有能睡愛睡的天份。有極愛我的父母,有極疼我的姐姐,還有只會流鼻涕愛哭的三個妹妹,那就是一個台灣桃園鄉下的小男孩。

        小時候日子過得慢,牆上的鐘走得也慢,牆角的枇杷樹果子長得更慢,前些年媽媽把枇杷剝開給我吃,就記住了味道。

        最遠的距離經常是從家裡走到學校,學校在一座小丘陵上,慢慢走可以花幾十分鐘,延路有花有草有青蛙,隨時有讓你分心的事讓你停下腳步,最香的是姐姐摘給我的野花。那時沒有做不完的工作,開不完的會,沒有手機,沒有網路,看著藍藍的天,就覺得很幸福,最關心的事只是牆角那棵媽媽說的枇杷樹會不會開花結果子。小學六年級到了開始要補習的時候,老師教了幾個算術題型,出了練習題,就跑出去抽菸,誰先寫完誰就先放學,掛在教室的鐘滴滴答答,開始注意到還有分針和秒針。

        初中開始要每天搭車從海邊的鄉鎮到城市,我開始是搭五點四十五分的客運,後來改搭六點十分的班車,為了要看某個清秀佳人。她的父親都會陪她走到客運車的小停靠站,幫她背書包,拿雨傘,上學這樣,放學也這樣。高中就住在學校後門,與學校只隔著一條寧波西街。鐘響的時候,拿起書包衝出去還來得及在關門前進入學校。來不及還可以有五分鐘經過某個與福利社相連的小門趕上朝會。

        大學時常常考試不會寫,覺得時間又變長了。不好意思提早交卷,明明大家都還在振筆疾書,自己只好假裝思考,其實是在塗鴉。通常一場考試大概可以寫五六首沒有對象,從未發表的情詩。

        出了社會,時間就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了。開始是掌握在主管手上,後來是掌握在客戶手上,有時候竟然是掌握在對手手上。你不得不的要學會換手運球,觀察對手腳步,切入,上籃,得分或搶籃板球。一來一往,超過二十四秒就是違例。

        美人須待卸妝後,英雄見慣亦平常。每天我要從這個捷運站到另一個捷運站,經過相同的攤販,他或者她開始總會迎著你的目光,試探性的知道你會不會下一個顧客。久了,知道你只是路過,笑容也是有成本的,於是就逐漸陌路。一路走過去,自己其實是外人。

        慢慢也學會低頭穿過,避免尷尬。偶爾有一兩個發傳單的,穿著跟我類似,面露靦腆,似乎是剛從某職場因著某個原因退下,這是個臨時度小月般的暫時停車。幾天人就消失了,帶走我努力想留給他們的微笑,我嘗試著讀完他們的傳單,像每天開不完的會,無能為力卻是必須。

        在城市裏偶爾想自由行走,發現連UBike都有變速功能,找到適合自己的速度優游人生是一種學習也是一門修煉的功課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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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我們這個專門出學霸與書呆子的學校,經常會出現幾個奇人,胖子無疑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       胖子小時候就叫胖子,估計也曾被叫做肉圓等具有特色的綽號,但是胖子這個綽號不僅他自己喜歡,同學朋友們也都喜歡。

        胖子吸引我注意的第一次是在高二的班際籃球比賽。胖子雖胖,卻有平常人亦少見的靈活,三步兩步就快攻上籃得手,把追的人拋在後頭。轉過身來還跟對手笑笑,那個意思是你下次要快一點。

        那一天我們班慘敗,不過胖子倒是讓我記住了他。

        再見到胖子已經是四十年後,我繼續保持著平凡,胖子繼續維持著他崢嶸的體態,嗓門沒變,瀟灑如昔。歲月可以摧折打擊一些人,留下或淺或深的痕跡,對有些人似乎是莫可奈何。

        胖子始終健談,他開始說話,其他人都可以閉嘴而毫無冷場。所到之處一直都是笑聲不斷,鬼話連篇。他會說他小時候打架的事,我們這群乖寶寶只有張嘴讚歎的份兒。

        那年大學聯考作文,題目是「一本書的啟示」。他從申論題的觀點闡釋,說明為何是一本書,而不是兩本書,為何是這本書而不是另一本書,拿了四點五分,應該是那年本校作文的墊底,因為作文滿分是三十,我記得自己是二十五分左右。考英文時他三下兩下寫完,檢查了幾遍,看大家都還振筆疾書有點納悶,出了考場,大家都說英文今年簡單但是題目很多,很多?他才發現最後一張考卷還有背面的題目沒寫。

        那年數學超難,我就不說自己幾分了,他老兄加權百分之二十計分後拿了快一百分。就這樣單靠著一科數學,他也進了交大控制系,至於要控制什麼應該完全不清楚。

        四十年重聚意猶未盡,數月後臨時起意在遼寧街夜市拉了個高中老同學聚會,他酒喝得不多,卻送上一個故事讓我們下酒。他的籍貫是湖南,父親在高一那年被警總帶走,毫無預警,一去多年。那時疑似匪諜的最低消費差不多就是十年。

        上學時開始有便衣跟蹤,幾次下來他氣不過,走進一家麵店,便衣居然也跟了進來。麵來了,他端著麵一大步就坐在那個便衣的對面,嚇了對方一跳。吃完麵,便衣好心的告訴他幾句話,老弟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。隔幾天,他就跟學校教官說要入黨了,當時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。

        他太胖,量了幾次,正好超標零點五公斤不用當兵,大學畢業帶著所有的積蓄就去了美國,積蓄有多少,他那天說了,我忘記了,大概就是可以活一個月那種。他選校的標準不是學校的好壞,而是那個學校可以給他獎學金活下來。畢業,就業,在矽谷成功創業,忘不了這一塊他出生的土地。一個人回台灣照顧九十幾歲的老母親,依然活力十足,在有限的資源下繼續奔走奉獻這個人稱寶島的地方。

        有些人喜歡大聲的說愛台灣,做的卻不是那回事,有些人嘴上沒說,一直做著。心中有怨嗎?也許有一些,在沙漠裡有些仙人掌長得又粗又壯,他就是那種,只需要陽光與空氣。水一點就可以。這些人就像是駱駝轉世的。

        如果你認識胖子,周圍或自己也有些類似的經歷,應該也可以感受到做為那一代人共同的悲哀與微微酸楚的幸福。快馬江湖,任我逍遙,誰又在乎紅塵一路辛酸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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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《菜根譚》

        君子之心事,天青日白,不可使人不知;君子之才華,玉韞珠藏,不可使人易知。

        那一年他們大多才十七八歲,也有些二十出頭。從各個不同的地方,帶著各自不同的口音,因為各種原因進了黃埔,唯一的共同點是都熱愛這個國家,以當時自己能理解的方式。李彌,謝晉元是他們這一期比較年長的大哥,柯遠芬則年齡小一些。高魁元跟他是上下舖。

        當時命運之神也許在前方冷笑著,等待他們飛蛾撲火般的踏入時代的黑洞,無人倖免。

        淞滬會戰,國軍與日軍進行血肉之軀與鋼鐵火藥的直接衝突。三個月內國軍前仆後繼投入七十五萬人,日軍三次增援投入三十萬人。八十八師五二四團奉校長之命死守四行倉庫,已經做了壯烈犧牲的準備。

        謝晉元告訴官兵弟兄:「這個四行倉庫就是我們400多人的墳墓,全都要戰死在這裡。我們中間只要還有一個人在,就要堅守陣地,和敵人拚死戰鬥到底!」

        血戰七日任務完成,撤退至上海公共租界,全員繳械。沒有死在日本鬼子手上,卻死在自己弟兄的暗算,老實說是挺冤枉的。不過他也好不到那裏去,甚至更窩囊些。

        柯遠芬鬼頭鬼腦,後來到了台灣幹下了二二八這件惡名昭彰的事,算是人神共憤,台灣同胞被殘忍的屠殺,不少潛伏的同志也遭到毒手。今天倒是想看看這小子敢不敢來?高魁元跟他那一年為了件芝麻綠豆大的事打了一架,高留了鼻血,他腫了隻眼睛,也算平分秋色。今天倒是可以喝兩杯,一笑泯恩仇。那一年沒有打下古寧頭,多少還是看在同窗之誼的面子。

        八二三砲戰,胡璉守金門,他也對老胡手下留情,校長老是喜歡看他們四期同室操戈,也算準了他這人有情有義。今天肯定要跟李彌老大哥敬幾杯,把李彌趕到泰緬邊界實在是人在江湖,非他所願。往事如煙,今天一方面是看看熱鬧,主要還是跟校長鞠個躬,謝謝校長栽培。問他是誰?

        1925年

        我知道你是共產黨,總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難處,這把象徵革命軍人魂的短劍給你。希望有一日可以念在黃埔袍澤之誼,三思而行之。

        他接過短劍,望著校長背後的一幅字。沉默的點一點頭,轉身離開。聽到校長一聲長長的嘆息。

        一九五零年冬天,三野葉飛要強攻金門時,第一時間他就知道當時是老高在古寧頭。老高雖然在班上跟他不對頭,老是仰仗北方漢子人高馬大,欺負他這種瘦弱的南方人。有一次老高又在譏笑他是頭南方驢子時,他一腳飛過去就把老高給踹了,挨了頓好打,他始終不吭一聲。老高從此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,再也不敢當面笑他。

        終於他寫下古寧頭三個字和1024 ,把劍身與字條透過祕密管道送出。算是報答了黃埔栽培及校長之恩,倒是便宜了老高。

        [註:1949年10月24日,共軍試圖登陸古寧頭,為國軍在灘頭阻絕,共軍氣焰大挫,台灣得以保全。]

        很自然的大家各坐各的,這一桌是放牛班人少一些,有一句沒一句,各懷心事。其餘幾桌是當年的前段班,酒酣耳熱鬧成一片。校長到的時候,大家出於反射動作,刷的站了起來,一如當年。校長跟大家敬了一杯酒。拿出一個盒子,紅色的絨布打開,把裡面的一把短劍拿出來,旁邊有一張泛黃的小紙片。把短劍給了老高。校長看向他這一桌,意味深長的說:你們都是好學生。

        老高走過來,敬了他一杯酒,不知道怎麼了,這匹久經沙場的老馬,溼潤的眼眶裏似乎是藏著點什麼。學霸胡璉湊上來,喊著要拼酒怎麽不找他。

        周主任最晚進來,跟校長點了點頭,理所當然的坐到他們這桌。跟他說了一句,久違了,陽春。

        周主任酒過三巡,最後走到校長面前道:校長,毛先生不方便過來,請我帶來一幅字聊表心意。

        《沁園春·長沙》

        獨立寒秋,湘江北去,橘子洲頭。看萬山紅遍,層林盡染;

        漫江碧透,百舸爭流。鷹擊長空,魚翔淺底,萬類霜天競自由。

        悵寥廓,問蒼茫大地,誰主沉浮?

        攜來百侶曾遊,憶往昔崢嶸歲月稠。恰同學少年,風華正茂;

        書生意氣,揮斥方遒。

        指點江山,激揚文字,糞土當年萬戶侯。

        曾記否,到中流擊水,浪遏飛舟?

        校長接過。問道:翔宇兄,我們都錯了嗎?

        周笑曰:故人相見,前塵往事一歎即可。

        人物專訪 Q&A(周恩來)

        Q: 請問周總理如何能在毛主席身邊數十年能全身而退?

        A: 我全身而退了嗎?

        Q: 您一生中最遺憾的事是什麼?

        A: 沒有去過阿里山和日月潭。

        Q: 請您給年輕人一個建議,如果只用一句話。。

        A: 活下去才能談理想。

        Q: 據說獲知林彪同志墜機消息後,總理曾痛哭失聲?

        A: 你看的是網路上的假消息。(林彪眨眼中...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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